真的差强人意,内容简直像小学生日记。还是被家长逼迫写的那种。她甚少回复,亦是希望两人能够彻底冷静下来,不再藕断丝连,但对方却似乎十分执着。最初她收到了,心中总难免有一阵纠结。后来随他去,偶尔礼貌性地回复。她到底对他最心软,无法置之不理,或者干脆将他拉黑。独独今天,收到他的信息,觉出一份心安。仿佛这是这世上唯一笃定,不会瞬间消逝的东西。且完全属于她。他说‘听说你们也开始居家办公了。我给你和你室友定了人体工学椅,明天能送到,你办公时间长,记得起来走动走动。俞医生那里,记得坚持去。我给你一个电话,你存一下,我妈的一位朋友,他是xx医院呼吸科的,若万一有什么急事,你直接给他打,请他帮忙。我这边还好,就是公司事情太多。我想你可能会惦记大嫂,所以跟你说一下,她目前一切都好,快要生了。’梁倾横卧在被褥间,汲取一点热量,听窗外北风嚎哭,扑打窗户。新生命要降临了。可是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要在绝望和痛苦中逝去。她不敢想,盯着这行文字,不知为何眼眶热了,鼻子发酸。自他们那日不欢而散后,她第一次回复他:“我会照顾好我自己,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。”对方沉默半晌,像是被她的温柔震撼。几次‘对方正在输入’,作罢。十分钟之后,才发来一个字 ——“好。”一月中旬,梁倾居家办公已有半月余。这夜十一点,她还在加班,资本市场有一定滞后性,仍是热火朝天。她的房间书桌前那扇窗,四楼的高度望出去,已是梧桐树冬季干枯的枝桠。一轮模糊的月,怜悯地看向人间。这两周在俞医生的建议下,她开始适当减少社交媒体的使用 —— 这样的特殊时期于心灵敏感的人尤为折磨,前几月她又有焦虑频发的迹象,但与心理疾病缠斗多年,她已学会在滑向深渊前尽量拉自己一把。加班到十一点半,她披衣去楼下散步。绕着小区里走了几圈,又遇上那对老人,风雨无阻,连姿态都一模一样,老太太搀着老爷爷,老爷爷推着一架助步器。走得缓缓的,悄悄的。梁倾与他们照面过很多次,但也不好意思上前攀谈。她的视线越过他们,却听见那身后的花丛里,传来一阵细细的小猫叫。她侧耳听,又疑心只是风声,刚准备继续往前,又再听到一阵。便上前查看。是一只小橘猫。可怜兮兮地在草丛里哆嗦,感觉已经被冻傻了。北城晚上零下十几度,这样的小猫若是没有母猫带着,一晚上就能冻死。梁倾戴上手套,将它从草丛里拽出来,小家伙脾气不小,瞪着眼睛,龇牙咧嘴地。“呀,是只小猫。”旁边凑上一个人。梁倾侧头一看,是那个老奶奶。她大概已经七十有余,面相却很柔和可亲,似乎还有种少女的神态。“好小啊。刚刚我和老头子找了一圈,耳朵不好,眼神也不好,硬是没找着。还是你们年轻人眼睛好使。作孽哦。也不知道是和母猫走散了,还是被人抛弃的。”一问才知,他们就住梁倾同单元一层,家里也养了一只老猫。梁倾带着小猫回了家,何楚悦找了些棉衣和纸盒,给它在暖气片旁边临时做了个窝。两人围着纸箱蹲坐着,紧急刷着社交媒体,学习如何照顾奶猫。看样子小猫三个月都不到,瘦瘦的,眼睛和鼻子处都有分泌物,她们看了半天越看越担忧,不知道它是感冒,或是猫鼻支猫瘟之类的疾病。小猫大概得了温暖,已经不怕人了,只是有些蔫蔫的,垂着小脑袋。梁倾把手试探性地伸进去,它好像是第一次见人的手,有点好奇,又有点怕,一点点地凑过来,嗅一嗅,又躲回去。过一会儿,有人敲门,竟是方才楼下那个老奶奶,还带了一大堆幼猫吃的和用的,包括她们急需的羊奶粉。总算可以解燃眉之急。梁倾请她进来,老奶奶俯下身看小猫,又拿出棉签给她一点点擦拭分泌物,有点担忧地说:“这小猫还太小了,千万得让它暖和,几小时就得喂一次奶。小姑娘,我那个袋子里有试纸,你能不能帮我拿来一下。”她二人觉得这老奶奶十分经验丰富,一问才知,她竟然是农科院牧医所退下来的老兽医。梁倾伸出一只手,挠小猫的脑壳顶,它本还龇牙咧嘴地反抗一阵,后来又觉得好舒服,眯着眼睛由她去了。“看它精神头这么好,应该没有生病吧?”何楚悦问。她正这样说着,不一会儿,那试纸上却出现了两条杠。当夜她们轮流守着小猫,后半夜小猫发起了烧,开始咳嗽呕吐。她们只能轮番给她换热水袋,喂药,滴眼药水,强行喂一些葡萄糖和羊奶进去。小猫半阂着眼睛,并不反抗,非常虚弱。支撑到早上七八点,何楚悦去敲楼下奶奶家的门,请她再来看看。老奶奶看情况不好,便给它上了吊瓶。疫情了,哪里也去不了,梁倾还得上班,何楚悦一时赋闲下来,便时时刻刻守着小猫。对这条小生命,她们都有种强烈的使命感 ——似乎在拯救这个小生命的过程里,她们面对疫情惶恐不安的内心,也能得到一点点救赎。小猫接受抗生素治疗两天,情况有了一些改善,似乎没有再恶化下去。第三天的傍晚,何楚悦一点点给它喂羊奶,抬头问梁倾,“你说它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