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岭泉抱臂,冷冷道:“这是商量还是通知?”梁倾却是一副柔和的表情,垂着眼道:“这是我最好的机会。现在我妈那边见好,经济负担没有那么大了,做并购律师收入是不错,去港城也有很多机会 但是,我还是想趁着还年轻,做点真正喜欢的。”“港城也有很多好大学。若你爱做公益,公司名下那些公益基金都需要人,你想去哪个不可以。你一样能实现价值,有什么区别?”梁倾听了一笑,周岭泉更慌了,说:“至于留学,梁倾,你想去哪里留学都可以,等公司的情况稳定下来,我可以陪你去。”梁倾抬起头,定定看他,说:“周岭泉,我想自己做决定。”周岭泉知道他方才说的话有多么高高在上,梁倾听了又会有多么生厌。可是他控制不住。这些日子以来,他如棹一叶孤舟却于海上落水,举目茫茫,只想要抓住梁倾这根温柔的浮木。他送她华丽的礼物。即使知道都是徒劳。周岭泉亦沉默半晌,质问道:“那你的决定里,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,还有我们?”他声音里有一层薄怒,又说:“我和谢恺彤的传闻呢,你为什么也不问。”梁倾笑笑。猜到他要问起此事。还是几天前的事情,一众好友都给她转了那则八卦—— 港城凌晨的街头似是在拥抱的两人。她当时正在会议室,噼里啪啦地记笔记,因那几分钟的出神,便记漏了几个点。只能低声下气地去与对方律师再次核对。“周岭泉,我要问你什么呢?谢恺彤,那以后还有李恺彤,还有刘恺彤,也许家世比谢恺彤还要好,那我要如何。我要像个怨妇一样在你身边成日成日地追问你,守着你,然后日日夜夜地自卑于我没有她们那样的家世吗?我们之间何时落到了要相互猜忌的程度。何况,又有谁能真正左右你,你若要与谁暧昧,或者与谁结婚,我找你吵,又有什么意义。”梁倾虽早已看穿他的一点心思,但心中亦有委屈,无处可诉。她不是什么冷血薄情的人,爱情,梦想,事业,她何尝不想什么都拥有呢?只是但凡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,必然要有取舍,做选择。说到激动处,她便有泪意,也红了眼睛。周岭泉见她眼泪,也是心乱如麻,本还是对峙的冰冷局面,他也顾不得这么多,直直走过去,拉梁倾的手。梁倾以为他要抱她,也没躲,却见他直直单膝跪下,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。周岭泉跪在老破小的厨房里,举着一枚大戒指。这真是太滑稽了。梁倾想。“梁倾,我不是为了你面试的事情来的,我也不是来质问你的。我是来跟你求婚的。”梁倾不敢直视他眼睛里那种希冀。她明白的,在这乱局之中,他多么需要她肯定的答案。可是她没有办法给予。她本应该抱紧他,他们拥抱,亲吻,回到港城,结婚,她站在他身后,做个称职的妻子,甚至生一二三个孩子,给予他家的温暖和支撑。这是他渴求的。她太了解,可她没有办法。爱本就不能战胜一切,若爱到那个地步,悬浮,虚幻,失去抓地力。那她真的会唾弃自己。“在新西兰的那天,你是不是想向我求婚。”梁倾垂头温柔地问他。周岭泉顿了顿。在这几秒的沉默里,他猜到了她的答案。他将戒指收回手心,盯着,轻轻苦笑,说,“如果不是因为我外公的事情,新西兰的最后一天,在雪山脚下,我会向你求婚。”哪怕是此时此景,她心中仍有一个角落,很静,与他在一块儿,她总能感受到那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静。这让她觉得平和。她呼出一口气,开口,说“其实,也许那时候,我是会答应的,但不可能是现在 你看,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,你向我求婚,是因为当下我们相爱,还是此时此刻你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我跟你去港城呢?”“到了那里,然后呢,我成了你的妻子,你护着我,给我铺好路,给予我物质上想要的一切。再然后呢,我会像姚鹿姐姐那样吗?你哥哥再呼风唤雨,姚鹿姐姐还是过得很辛苦不快乐,你知道的,不是么?周岭泉,你了解我的。我很自私,我没有她那么多的勇气。”周岭泉颓然地站起来,仿佛有些力竭,他来之前其实也能猜到她的答案,只是总存着那么一线念想。梁倾仰头,明亮的眼睛里还有泪,却也有了一种素日的坚韧,她说,“这段日子,有时候我看着你,会觉得无能为力。有时候我甚至会好自卑,想,如果我生在港城,有个显赫的出身,该多好。这样的想法,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怕。有时候我也会想,如果我们之间就停在南城。或者停在江城过年的那一天。我们会不会比现在少些难过呢?”周岭泉听她说‘自卑’二字,心里一酸,她明明是非常骄傲坚定的人。他给不出答案,只能压下身子,与她接吻。她被困在他的怀抱中,感受到他的行为比语言更强势。无处可逃,说服自己,总还能消受得了这个拥抱。牛腩摊在菜板上,招了一只苍蝇盘旋。萝卜未处理,还沾着泥。电饭煲冒了一阵热气,又静下来。外头起了大风,窗户老旧,吱哑吱哑的,梧桐的叶子和种子,簌簌打在玻璃上。天气预报说北城今夜寒潮来袭,要大幅降温。此时无人还有心力去关卧室那盏落地灯。
他太强势,梁倾也不如平时柔软,不遑多让。两人互望彼此,眼神也在缠斗,身上又热得像打了一架。周岭泉湿漉漉的背脊,她扒都扒不住,指尖用了力,拉出红痕,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,汗滴落在她脸颊上,仿佛是她自己的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