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婉然家里变了模样。
正房堂屋壁上原本挂上赵野的画作,条案摆设原婉然的绣屏以及象征韩一渊源的西域花瓶。如今这些全撤下了,布置成灵堂,摆上供桌,供上大影(遗像),灵堂两侧挂满挽联祭幛。
原婉然出事的第四日,田婀娜头戴竹钗,身着素服,支使下人将新送来的挽联挂上,再返回厢房用饭。
横死之人不受吊唁,原婉然家里无须接待亲友哭吊,其他丧葬大小事仍需费心料理,也须守灵,田婀娜便带着下人暂时住下,帮忙韩一。
不多时,外头馆子叫来的饭送到了,娘姨阿叶出去整理安排,打发小丫鬟给田婀娜送去。
田婀娜细嚼慢咽,一会儿阿叶回到屋里,不等她的主子姑娘开口,便道:“每人饭菜都送去了,赵官人老样子,扒一两口便不吃,净瞧着韩赵娘子。还是韩官人劝他,他勉强进了半碗。”
田婀娜眉尖微蹙,手口没停下,继续将阿叶按她平日饭量分的饭菜吃下肚。
原婉然出事那日,田婀娜到了入夜时分得信赶来,在正房寝间见到原婉然和赵野。
她认不出原婉然。
那个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嫂子永远打扮整洁,每回相见,她清澈眸子便微微弯起,轻唤自己名字,浑身都是温柔。
怎能料到有一日她倒在床上,身如黑炭,四肢扭曲,纵然灯火昏暗,也猜得出确切形相如何狰狞。
田婀娜泪水夺眶而出,猝不及防。
她飞快擦去眼泪,不容自己耗工夫感伤,这分决心很快奏效,然而下一个难题接踵而来。
赵野也变了样子。
他守在原婉然床前,倾身凝注妻子的尸首,泥雕木塑似不言不动。
赵野从不讲究站如松、坐如钟那套,总是随意起坐。说也奇怪,那种不按规矩来的放肆姿态由他做来,不但不显惫赖无礼,反倒自成一分慵懒优雅,让他身上恆常洋溢的野性生气更加照人。
此时此刻,他曾经引人注目的那股精气神泄个精光。
田婀娜对此不能说多诧异,当她确认原婉然的凶讯并非玩笑,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“完了,小野哥哥。”
“小野哥哥、小野哥哥。”田婀娜叫了赵野几声,同来的吴叔也叫他“阿野”。
赵野抬头瞧田婀娜和吴叔一眼,那一眼瞥得飞快,旋即便回头,目光锁回原婉然身上,好似生怕一个眼错不见,便再也找不到她。
他全心全意注视原婉然,周身形同竖起了四方无形的墙,密不透风,滴水不漏,除了他和原婉然,谁也进不去。
吴叔憋了半天,又唤道:“阿野,你……”
赵野似乎想起他们几位来客的存在,低声打岔:“嘘,婉婉病了,要休养,别吵醒她。”半天又想起什么,道:“吴叔,男女有别,你在寝间,婉婉要难为情。”
吴叔忍泪哄道:“吴叔老背晦,忘了这茬儿,吴叔到堂屋坐。”
赵野守在寝间,死气沉沉,几乎不说话,也听不大进旁人言语,除了韩一。
旁人给他端饭上来,他让着原婉然,要喂她吃。旁人不敢点破原婉然已死,只能含糊劝说不可,赵野不听。
韩一温声道:“阿野,阿婉正睡着。再说,她生病养伤,得忌口,不能吃平常饭食。”
“不错,我真粗心。”赵野恍然道。
韩一请来尼众给原婉然诵经,赵野在寝间听见,问怎么回事。
韩一道:“阿婉信佛,请人诵经给她听,她心境安宁,好得快。”
赵野点头,道:“大哥想得周到。”又拍了拍脑袋,喃喃道:“我怎地想不到这些?”
时气热,原婉然的尸体放在床上不是办法,但赵野不容人“打扰”原婉然“养病”,压根儿别想挪动她入敛封棺。
“买冰来。”韩一决定:“过阵子等阿野清醒,再料理下葬事宜。”
这几日金金旺在原婉然家里帮忙,愁眉苦脸问道:“我师父还能清醒吗?”
他拜赵野为师后,便改口叫“师父”,叫原婉然“师母”。
“会,再等一阵子。”韩一斩钉截铁道:“眼下先让阿野缓缓,否则逼急了,只怕当真……总之,先等着。”
金金旺提议:“要不,暂时把师母挪到我家。我在城东有个宅子,地窖存冰,将师母放在那儿……”
金金旺话声响些,一旁赵野依稀听到了,好似忽然回魂,有了喜怒哀乐。
赵野怒目喝道:“婉婉哪儿也不去,婉婉怕黑!”
韩一安抚他,原婉然就留在房里养病,绝不送她去黑沉沉的地窖。
他托棺材铺赶工打造一大一小的棺椁,大棺木垫油布放置冰块,小棺椁放置原婉然,冰着尸首防止腐坏。
因为是韩一发话,棺木要给原婉然衝喜,冰块让她消暑,赵野没有二话依从了。
为此,韩一雇了有膂力的婆子,早中晚到原婉然家里抬出小棺椁,清出大棺木的冰水并换上新冰。
这日韩一带领那些婆子换过冰,由阿叶打发她们用茶水,他往灶间去。
韩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