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。那种对农村的眷恋至今仍体现在摆弄着一块不大的田上。在这个城市中,找一块有水又能空闲下来的土地实在不易。于是父母在离家不远的荒草滩上围出了这块田。田在父母闲余时磨成的茧花中一年四季都鲜活着。父母最偏爱的是有藤蔓的蔬果。每年父母都要撒几粒丝瓜子,种几棵豆角苗。从种子融土的那一刻,大家心中便生出一根无形的藤。随着藤蔓的不断生长,串起了无数个朴实而亮丽的日子。那藤爬绿架子时,也爬满了父母自在的笑纹里。这是一个真正美丽的春天。大学毕业一晃巳有八九个年头。父母盼儿媳早已盼得望眼欲穿。年前,我终于携着新婚的妻在红通通的喜联中领受父母的欢喜。从父母忙不迭的嘘寒问暖中,我知道妻和我是父母心中那抹最浓的绿。妻总娇嗔父母太宠着我,从前她一向将我定位于能支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。在父母的言行下,她半惊半诧地接受着原来如此的事实。我给她打比方,父母将两株花移植到一个盆中,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雨露,只盼着他们能同根共息,怎能分出彼此?事实也很快安抚了妻,父母不是将一半的爱分给了妻而是给了我们双重的爱意。妻有些小气,她总认为那种娇宠的爱只应属于女孩子,没料到在父母面前,我承受着太多过于细心的照顾。这一切也给了她不少的压力,她怎能像父母一样事无巨细的照顾打点我?婚前,她只是一个不太会照顾自己的小女孩子。
父母知道我和妻爱吃饺子,每个星期六早早就cao持起来,等我们回到家中,热腾腾的饺子已肉香扑鼻。接下来的两个星期,妻和我不着边际地打理着公事,父母家中着实冷清下来。又到了休息日,在妻戏笑我“没断奶”的打趣下,我们又回到饺香盈室的门。妈说饺馅没舍得吃等你们回来一搭吃。我知道家里早已过了舍不得吃喝的光景妈从来就不是怕麻烦的人,他们只是怕我们少吃一顿罢了。我悄悄看了一眼妻,她侧着脸,眼中有波光盈动的美丽。晚上,妻要求我讲些从前的故事,我想起了上大学时那些块中秋节的月饼。中秋节来得太晚,总落在开学之后。父母每次都将我那份月饼用油纸一层层地裹着,放在阴凉处,等着他们的儿子。到了二月份,千里之外奔回家的我头一件事便是承笑膝前向父母讨要这份月饼。每当这时,我知道父母心中充满了最贴实惬意的舒服。此时的月饼实际上色味全无,可我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,它抵得上我今后所吃过的任何美味。我说,从失味的月饼中我品出了一种甘甜。妻又被感动了,因为她在那边父母的目光中也得到了同样无比的满足与幸福。于是妻缠着我再续一个传奇点的往事。我讲起了父亲。我小时候,为了让家中光景好过些,父亲转到了山丹黑水泉去挖煤。黑水泉缺水少粮,是个很苦的地方。每次父亲要倒几回车才能回到家与我们团圆。有一回父亲回工地的路上下了火车,离目的地还有不短的路。父亲舍不得再花车费,途步在滚烫的沙子上。虽然是正午,太阳红红的,可是不远处的沙丘后照样有野狼的踪迹。旷野、猛兽的恐惧陪着他走了大半天路才回到工地。路上父亲饥渴难熬又没有水,他喝尽了从家中往工地带的十几斤醋。这一段后的好些日子父亲再没有吃过醋。可是父亲仍一次次地在这条路往返着,为我们带回了生活费、学费,也带走着我们日夜牵挂的心讲到这里,我声音哽咽,似乎陷入了父亲传奇性的经历中,却被妻吃惊的尖叫声唤出了意境;“怎么,十几斤醋那不把胃酸出洞来——”当时我有些气恼这个没受过苦的妻,好不善解人意。妻却一个劲地追问沙漠中狼的故事。这个春天,早早的父母就播下了春藤的种子。妻还挺诗意地说:“幸福像根藤,我们就是父母藤尖上的那枚绿芽,被父母往上举着、举着。那根藤总有力地牵着你在茫茫人海中前进,而人生幸福感觉便在这根绷紧的纤绳上舞蹈。”我心一颤,明白了父母每年为何要喜盈盈地、充满感恩地种下这些生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