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景,多谢老师十年栽培之恩。若来生有幸,与老师再逢战场,定堂堂正正与老师一战,绝不做背家国、弃恩义之人!”
连澜清的声音响彻在施家陵园,一隻雄鹰绕墓而鸣,声声哀意,仿若施元朗的应答。
君玄别过头,不忍再看,却终究因连澜清这句迟了五年的话红了眼眶。
施老将军待秦景如子,当年带着对秦景的悲愤和失望战死,如今听了这席话,也不知能不能泉下有知,原谅连澜清。
“所有事都过去了,好的也罢坏的也罢,都过去了,这些话老将军听见了,你走吧,好好回王城照料连老夫人吧。”君玄叹了口气,转身欲走。
“阿玄。”连澜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,带着莫名的沉痛,“秦景已死,你我婚约已尽,我耽误了你半生,寻个好人家,嫁了吧。”
他来军献城,除了在施元朗墓前说出当年隐情,便是为了对君玄说这句话。
墓园里因为连澜清的这句话陡然安静下来,君玄回过头看向墓前的青年,不知为何,望着那双眼,她突然有些晃神,想起了很多事来。
十来岁的两小无猜,少年时的并肩作战,情窦初开的终生相许,叛国叛家的怨愤仇恨,相还一命的生离死别。
她这一生,所有喜怒哀乐,全是面前这个人给予。
“说完了吗?”君玄突然看向连澜清开口道。
连澜清瞧见她眼底的怒意,不再出声。
君玄走到碑前,弯下身重新拿起了茶壶,她把给施元朗带来的温茶分了三杯出来,一杯递到施元朗碑前,一杯执手推向连澜清的方向,一杯握在了自己手里。
这一幕,恍若当年施家帅府,老元帅教导两人兵法时的情景。
“你欠我的,当年五里亭一剑已经还了。今日在这里,没有北秦统帅连澜清,也没有君家家主。”君玄望了一眼石碑,又看向连澜清,“你是秦景,我是君玄。”
连澜清眼底现出复杂之色,却终是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。
“秦景,今日有一桩事我要问你,你如实作答即可。”见连澜清接了杯,君玄正色道。
连澜清神色一怔,还未回过神,君玄的声音已经响起。
“秦景,我们当初许下婚约,时至今日,你可还愿意对我践行当日在施老将军和我父亲面前许下的承诺。”
连澜清猛地抬头,眼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。
“阿玄!”
君玄对连澜清的震惊恍若未见,仍沉声开口:“我君家儿女,从不行婆妈之事,我当年恨你叛国叛家、一心杀你是真,今日要嫁你为妻也是真。秦景,我这辈子就问你这么一次。”君玄看向连澜清,眼神真挚坚定,没有一丝动摇。
“我十五岁和你定下白头之约,今日,你可愿意在施老将军墓前履行承诺娶我为妻,如果你愿意,饮下这杯茶,我君玄便是你秦景的妻子。”
君玄墨黑的瞳中宛若生出一团烈火,连澜清看着她,发现自己哽咽难言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这一世他连死都经历过了,还有什么好怕的呢?
许久,他嘶哑的声音才在墓园里响起。
“当年五里亭里,我濒死之际,唯觉此生遗憾便是未能正式娶你为妻。阿玄,能遇你知你爱你,是我秦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!”
他话音落定,一口饮尽杯中茶,把君玄抱在了怀里。八尺男儿,铁血统帅,竟红了眼眶,就连抱住君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君玄颤抖着把手中的茶饮尽,她望着施老将军的墓碑,泪如雨下。
老将军,我和秦景这一生永远都做不到当年您期许的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了,但能在您墓前结为夫妇,也算是圆了此生之诺。
君玄缓缓推开连澜清,把拇指上的扳指拿下来放在连澜清掌间。
“这是我君家印信,算是我的嫁妆,你收着,留个念想,等将来时候到了,送还君家吧。”
连澜清明白君玄话里的深意,他从挽袖中拿出一把铁匕首递到君玄面前,“阿玄,这不是连家的东西,是我当年在军献城的时候自己打造的。”
君玄点了点头,接过铁匕首。她看了连澜清一眼,后退一步。
“我们之间,所有的事都了了。”
“是。”连澜清握紧掌心的扳指,“所有的事都了了。”
恩怨情仇,爱恨纠葛,全都了了。
“你双手沾满了这座城的鲜血,今日之后,别再来了。”
“我们这辈子,不必再见了。”
“我会好好的,你保重。”
君玄转身,一步步往墓园外走。
“如果有来生……”她脚步微顿,似是回望向连澜清的方向,又似是望向更遥远的地方,“我愿为你之妻,你记得早些找到我。”
君玄的声音消散在园中,却永远留在了连澜清心底。
他望着君玄的背影,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眼前。
那是他们此生,最后一次相见。
(本章完)